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落水了却无人解救?杀人太多惹人恨

最近,中央电视台播放了电视剧《洪湖赤卫队》,片中涉及当年湘鄂西苏区“左”倾“肃反”的历史,引起了观众的注意。湘鄂西“肃反”的核心人物是夏曦,他所制造的“大肃反”给湘鄂西苏区和红军带来了极其惨痛的灾难性后果,可谓时人闻之色变,后人念之断肠。在中共党史上,夏曦是个著名人物,但这个“著名”主要是恶名昭著,原因就是他曾干过“大肃反”这件大坏事。关于夏曦,我看过不少文献材料,包括学术论文、人物传记和媒体介绍。其中一书一文给我的印象最深。一书是刘秉荣先生写的《贺龙大传》(同心出版社1999年出版),书中包含着大量的夏曦史料;一文是李诚先生写的综合性述评《夏曦:湘鄂西“大肃反”制造者》(见于2010年7月27日《作家文摘》)。下面就根据这些文献材料(引述时不一一注明),谈谈夏曦其人和他所犯的“肃反”错误。

王明、博古当政时期,夏曦因攀附米夫和王明而得势,成为党内的一个炙手可热的权势人物。他是所谓“二十八个半布尔什维克”之一。1932年,夏曦任湘鄂西苏区中央局书记,兼任肃反委员会书记,在此任上,他以抓所谓改组派、托派、AB团、第三党、取消派为名,杀害了大批红军将士,造成了湘鄂西苏区的极大危机。贺龙曾说,夏曦的“肃反杀人,到了发疯的地步”。

在被夏曦杀害的人中,单是师级以上的红军高级干部,就多达十一人。其中最有名的是段德昌和柳直荀。段德昌是著名的红军将领,彭德怀的入党介绍人,曾任红六军军长、红三军第九师师长。他是中央军委确认的我军三十六位军事家之一。毛泽东签发的第一号《革命牺牲军人家属光荣纪念证》,就是发给段德昌家属的。柳直荀也是著名红军将领,曾任红二军团政治部主任兼红六军政治委员、红三军政治部主任。毛泽东《蝶恋花·答李淑一》词中所吟的“我失骄杨君失柳”之“柳”,就是柳直荀。我党著名的革命老人谢觉哉,时任湘鄂西省委秘书长,也被夏曦列入杀人名单,只是因他被敌军所俘,关在敌营中,才幸免一死。湘鄂西苏区创始人周逸群和贺龙也受到夏曦的怀疑。贺龙险些被当成改组派肃掉。周逸群则在牺牲以后还被夏曦怀疑为“并没有死,还在当改组派的主要头头”。活跃在湘鄂西根据地的红三军,鼎盛时多达两三万人,但经过夏曦“肃反”,加上牺牲和逃亡,只剩下几千人。夏曦还在红三军和湘鄂西苏维埃中进行“清党”,清到最后,只剩下“三个半党员”,三个党员是关向应、贺龙和夏曦自己,半个党员是卢冬生(因卢只是中央派的交通员,只能算半个党员)。夏曦一共搞了四次“肃反”,本来还想搞第五次,但被中央制止,仅其中第一次,据贺龙回忆,“就杀了一万多人”(但夏曦却向中央报告说“处死百数十人)。当撤离洪湖苏区时,夏曦下令政治保卫局将“肃反”中逮捕的所谓“犯人”一半枪决,一半装入麻袋系上大石头抛入洪湖活活淹死。传闻当时吓得渔民不敢下湖捕鱼,因为常捞上死尸,湖水甚至变了颜色。解放后多年,洪湖里还能挖出白骨。

邓小平同志曾经慨叹,“左”的东西很可怕,好好的一个局面,也会让它给断送掉了。每当看到小平这句话,我就会想起夏曦的“肃反”。真是念兹痛史断人肠啊!

从《贺龙大传》及《夏曦:湘鄂西“大肃反”制造者》等文献材料提供的情况看,夏曦的“肃反”杀人,有三个特点,一是肃反理论极端错误,二是抓人杀人的理由非常荒谬,三是太残酷。

先看夏曦的肃反理论。《贺龙大传》记有一段夏曦与关向应谈论肃反方针的对话:

关向应说:“肃反不能停,不过,杀人要慎重。”

夏曦说:“宁可错杀,也不使改组派漏掉一个。”

“宁可错杀,不使漏网”,这就是夏曦的肃反理论。这个理论,完全背离了实事求是的原则和起码的法制原则,是极端错误的,说好听一点,是宁“左”勿右,实质上就是法西斯杀人理论。谁都知道,蒋介石法西斯蒂的“清共”名言是“宁可错杀一千,不可放走一个”,夏曦的杀人理论与之何其相似。法西斯杀人,是完全不讲法制原则的,为了达到目的,可以采取任何邪恶手段,不惜胡乱杀人。也许有人会说,夏曦杀人与蒋介石杀人的出发点不同。这当然不假,但在胡乱杀人这一点上,却绝无二致,而且,在杀戮红军的结果上,二者更无不同。要说不同,就是夏曦杀了段德昌、柳直荀等大批红军将士,这是蒋介石想做也做不到的。正因为如此,当时就有红军干部把夏曦称作“国民党刽子手”。

再看夏曦抓人杀人的一些理由。卢冬生是红军著名将领,曾任湘鄂西独立师政委和师长。有一段时间,他率两营人马打了许多胜仗,大家都为之兴奋,夏曦却因此怀疑起卢冬生,他对关向应说:“卢冬生只有两营人马,竟战绩如此之大,而我们红三军两万多人,竟被敌人追得无法立足。我怀疑卢冬生有问题,他扩大的军队,会不会是敌人故意安插的,卢冬生会不会为敌所收买?”经过关向应劝阻,夏曦才没有抓卢冬生。夏曦居然有如此荒谬和怪异的思维逻辑:打了胜仗,消灭了大量敌军,却成了投敌的证据。天下哪有这样投敌的呢?明代民族英雄袁崇焕打了胜仗,也被认为是投敌,但那是因为皇太极施了反间计,多少制造出了一些“证据”,而夏曦呢,则完全是无端地凭空怀疑。

夏曦的荒谬还特别表现在他罗列段德昌的罪证上。夏曦认定段德昌是改组派,根据何在呢?《贺龙大传》写道:

夏曦面目一沉说:“种种迹象表明,段德昌是改组派的首领!”

贺龙说:“段德昌出生入死为革命,哪个不知,哪个不晓?”

夏曦说:“这正是改组派的狡猾之处,他们善于用伪善的面孔蒙蔽人。”

贺龙问:“你有什么证据?”

夏曦说:“证据就是打了败仗。”

夏曦所说的两条理由,都是极其荒谬的。试问,为革命出生入死倒成了狡猾伪善,成了是改组派的证据,难道贪生怕死倒成了不狡猾伪善和忠于革命的证据吗?所谓段德昌“打了败仗”,是指贺龙率部与敌军周燮卿旅作战失利的事。此役失败的责任,本在夏曦指挥上的失策,但一向争功诿过的夏曦却怀疑是段德昌暗中通敌所致,于是便把“打了败仗”作为证明段德昌是改组派的证据。这又是在凭空猜想。前面说过,卢冬生打了胜仗,夏曦认为是卢冬生在伪装,到了段德昌身上,他又认为打了败仗是因为段德昌通敌。总之,不论是打了胜仗还是败仗,反正都证明你是坏蛋,是反革命。这种随心所欲、反复颠倒,“欲加之罪,何患无辞”的整人伎俩,完全是封建衙门中的酷吏和恶师爷的卑劣手法。

再看夏曦的残酷。段德昌、王炳南、陈协平是三位战功卓著的红军将领,王是湘鄂边红军和根据地创建人,曾任洪湖独立师师长,陈曾任红三军教导第一师政委,但夏曦却无端怀疑他们是改组派。为得到所需口供,夏曦不惜对他们施以重刑。夏曦曾对手下人下令:“这三个人极其顽固,段德昌被打得昏死数次,王炳南一条腿被打断,陈协平十指打折,可他们什么也不招。对他们,我们还要用重刑,一定撬开他们的口。”如此残酷地用刑,与明朝的厂卫大狱和国民党的渣滓洞、白公馆有何区别?当段德昌知道自己将被处死时,提出一个要求:“如今红三军子弹极缺,杀我时,不要用子弹,子弹留给敌人,对我,刀砍、火烧都可以。”这是多么伟大的气概和人格,苍天也要动容,鬼神也会俯首,但这却没能撼动夏曦,夏曦竟然真的就下令用刀把段德昌砍死了。王炳南、陈协平也在段德昌死后被立即处死。王炳南被杀前已被打断双腿,是被人架着砍死的。夏曦还曾在十几天之内抓捕了数百名所谓改组派分子,然后十人分为一组,用铁丝穿透肩胛骨,到各村寨游街,其中不少人死在路上。夏曦竟还亲手杀人,他身边四个警卫员,被他亲手杀了三个。贺龙曾经用“恐怖”二字形容湘鄂西的“肃反”,那的的确确是恐怖啊!贺龙曾经哀求夏曦:“老夏,不能再杀了,再杀就杀光了。”夏曦听后,只是默然而已。

险些被夏曦杀掉的谢觉哉,对于“肃反”的感受是刻骨铭心的,他专门写过一组诗,谴责夏曦的“肃反”错误。诗曰:

“好人”不比“坏人”贤,一指障目不见天。

抹尽良心横着胆,英贤多少丧黄泉。

愚而自用成光杆,偏又多猜是毒虫。

一念之差成败局,教人能不战兢兢。

自残千古伤心事,功罪忠冤只自知。

姓字依稀名节死,几人垂泪忆当时?

黑名单上字模糊,漏网原因是被俘,

也须自我求团结,要防为敌作驱除。

一字一句,仿佛都是蘸着血和泪写成的。“抹尽良心横着胆”,这是多么强烈的谴责之词!“自残千古伤心事”,“英贤多少丧黄泉”,这又是多么沉痛和愤懑的心声!

夏曦何以能如此胆大妄为,一手遮天,无人能够约束?原来,按当时党内规定,夏曦有“最后拍板权”。贺龙说过一段很无奈的话:“哪怕所有的人反对,只要中央分局一个人赞成,也必须按书记的决定执行,非服从不可。捕杀师、团干部,我和夏曦争,从来争不赢。”争不赢是当然的,因为制度早就定下了赢家。面对一个被赋予了“最后拍板权”的人,你就是再有理,就算是真理的化身,又有什么用?而具有“最后拍板权”的人,哪怕思想再歪,品质再坏,你对他又有什么办法?所谓“最后拍板权”,实质就是党内独裁。贺龙和独裁者争,哪能争得赢?

1934年底,红二、六军团会合后,夏曦的“肃反”被制止。起初,夏曦并不认错,但后来终于承认自己有很大的罪过,他说了一句沉痛而又回归天良的话:“肃反”乱杀人,“是一笔还不了的账”。对于夏曦何以会犯如此重错,党内斗争何以会发生如此惨剧,许多党内高层领导人都发表过自己的看法,廖汉生认为,夏曦之所以犯那样严重的错误,有他本人的原因,也有中央的原因,因为这是一个路线问题。薄一波曾经写了一本谈党史人物的书《领袖元帅与战友》,转述了贺龙的看法,贺龙说:“为什么党内会发生这样‘左’得出奇的过火斗争和内耗事件?原因很复杂,有宗派问题,有路线问题,也有个人品质问题。而夏曦在这三个方面都有严重问题!”这是一个相当重要的见解,不仅解释了夏曦个人犯错误的原因,也触及到极“左”现象的发生与领导人个人品质之间的联系问题,极有启发性。实际上,从大量历史事实来看,许多搞极“左”的人,个人品质都很成问题,夏曦可以说是一个典型。

关于夏曦的死因,有若干种说法,比较可信的说法是,1936年2月在长征路上,夏曦因前去劝说一支离队的队伍,途中落水,有些战士看见了,本可相救,但因对夏曦的“肃反”乱杀人非常气愤,所以没人愿意去救他,夏曦终至溺水身亡。这无疑是夏曦的悲剧,但也是他多行不义的结果。1984年,湘鄂西苏区革命烈士纪念馆落成,夏曦的照片也挂在墙上,他被认定为烈士。但是,前来参观的前红三军老战士人没有忘记夏曦当年的劣行,他们火气十足地指着照片,数落不休。看来,当年夏曦落水,战士不救,极可能就是夏曦的真正死因。

当然,夏曦终究是个共产党员,是个革命烈士,虽然有严重缺陷。通观夏曦一生,他还是做过不少好事的,应当实事求是地给予肯定。他参加过南昌起义,当过中央委员和湖南省委书记。萧克将军说,不能因为夏曦犯过严重错误就将他全都否定,说得一无是处。又说,夏曦是新民学会会员,早期是与毛泽东一起工作的。八七会议后,李维汉调到中央工作,夏接任湖南省委书记,与郭亮、柳直荀等坚持地下斗争是有贡献的。萧克对夏曦总的评价是六个字:“两头好,中间错”。两头好,指犯错误之前的贡献和认错之后的表现;中间错,即所犯的“肃反”错误。贺龙对夏曦也有六个字的评价:“两头小,中间大”。虽也是一分为二,但错误的分量是相当重的。

最近,从报纸上得知,在夏曦溺亡的地方,建起了一座高大的纪念碑。看到这个消息,我心里很不是滋味。夏曦对革命、对党和红军造成了那样大的危害,很难说是功大于过,也值得建那样规模的纪念碑吗?而那些被夏曦杀掉的红军高级将领也都有类似的待遇吗?即便说可以建吧,我不知道碑文是怎样写的,是否写上了夏曦所犯的严重错误。我认为,应该写上,必须写上。因为:第一,人无完人,烈士也不一定就是完人,没有谁规定给烈士写碑文只可言功,不能言过。第二,夏曦所犯的错误不是一般性错误,是极为严重的“犯罪性”(通常党内做检查时常说的“是对党和人民的犯罪”)错误,夏曦是一个制造了大批烈士(被冤杀的烈士)的烈士。第三,夏曦的错误具有极大的警示性,应当让今人见碑文而思痛史,从中汲取教训。

本文摘自:《书屋》2010年第11期,作者:李乔,原题:《念兹痛史断人肠——冤死的烈士与夏曦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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